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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火烧因旨村


众人惊呼连连,却不懂是何意思。廊影深处,人头攒动。姚念飞招呼杜子苏和儿子姚七将众人先带到后院收拾屋子住下。

        一番分屋也无人争抢,怀着一样的心思可谁都不去说破,合衣挤着睡下,也是谁都睡不着。山下的火还烧着,山上的人就这么闹开了,一时死气沉沉,倒像住了一院子死刑犯。

        几个利落的女人站出来,高声一喊:“谁来帮忙?”,张罗着就给众人烧火做饭去,只管他天塌不塌,先把香喷喷的饭吃到嘴里再说。

        林无衣眼前拿不出这样的心力来,她脑壳里来来去去念着:若不是因为李凤鸣,师父看到这些信她早已走远!

        李凤鸣饶不自知,看林无衣一身火里钻出来脏兮兮的衣服跪在地上更是可怜,不忍再看。庭树婆娑,黑影在地上乱舞,院子倒是宽大又整洁。

        祝青梅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朝林无衣扔下一句话:“自己说吧。”

        自己说吧。这是真真假假全凭自己交待了。林无衣半晌没答,朝着祝青梅磕了一个头,包不凡先紧张起来,眼巴巴看着林无衣,不信她真如信上做说。

        “师父还记得小陆先生吗?”

        林无衣口中小陆先生住在逍遥山外,日常在茶馆说书,她小时候出山总要去坐坐。小陆先生能读书识字,比两位师父只说好不说坏不同,小陆先生哪里神仙鬼怪应有尽有,什么都愿意说给她听。

        每每她从山下回来,就要努力学习好多天。她本就干什么都认真,学起来也是不要命,仿佛明天要去选秀才,点灯看书,夜夜苦读,光红眼病就害了好几场。

        包二师父那时还叹:“我们无衣长大必是要出将入相,不然这些功夫学问都该白废了。”

        只是自林无衣出事后,再也不曾见过此人,杜子苏下山多次都说未见此人,不知哪里云游起来,想来无法对证,拿他做假最是稳妥。

        “好。”祝青梅冷笑了声,“这么说是他帮你牵线搭桥的?他是怎么帮的?都帮你做了什么?”

        林无衣低头垂目,跪的端端正正,姿态放的极底,声音却响亮的很:“他帮我认字,给我讲理。”

        “好得很呐!”祝青梅一拍大腿,失声笑了,“闹了半天,原来是要说我们两个师父不教之过!无衣啊无衣,难道我们让你不知理?”

        林无衣知她的话字字如针扎在两位师父心上,神色不改继续道:“师父让无衣知的理是与人为善,心存慈悲,做个人见人夸的大善人。可这样的理只有无衣讲,旁人却不讲。即便师父说的话都是对的,无衣也全都记下了,但这理不但毫无用处,还变成软肋处处让人拿捏,打的无衣遍体鳞伤。师父觉得无衣该认吗?”

        祝青梅站起,重重叹息一声:“道理给你讲遍,原以为你是懂了,闹了半天你却是骗了我们这么些年。”

        他甩袖便走,眼神冰冷异常,竟是连撇一眼林无衣都不愿意,似乎也再不想听她说一个字。

        林无衣急道:“正是师父教无衣明辨是非,区分善恶。无衣才知有仇便要报仇,若是等天道轮回,呵,十年了师父,天道不知都已经轮回了多少圈,可除了时间将痕迹抹去,让一切不复存在,轮回的报应它到底在哪里呢?”

        见祝青梅抬脚走了更快了些,林无衣轻笑一声:“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十年可以等了,无衣也等不了,否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候会背叛自己。”

        包不凡静立良久,狠下心道:“堂里跪着去。”随后将门口站着的李凤鸣带走,一起随他去找祝青梅。

        这一夜过的极快,快到未曾发觉,天便已经亮了。

        林无衣像个被剪断的风筝,摇摇晃晃飘了一夜,天将亮时将自己已经僵硬的膝盖从地上拿起来,艰难从正堂里跨出来。

        这要是往常,二师父早一边抱怨着大师父太严厉,给她揉腿擦药,这会连进补的汤水都该熬好了,端到她床前哄着她喝下。可眼下让她跪着正是二师父。

        她身边空落落的,不像丢了两个人,倒像是丢了整个人间。

        扶门跨出太阳光打在她脸上,肿胀的眼睛越发睁不开,她脑袋一沉,眼前忽黑了一瞬,心道不好,撑着身子复又醒来,后背都已经汗湿了。

        她自嘲道:自己选的路,还没踏出去,就想往回走吗?可知真是被这粥饭温情绊住了脚,当断不断,反遭其乱。

        因旨村的人几乎是一夜未睡,却各个打着精神,像昨夜什么都发生般,说说笑笑过起了日子。

        总人来来回回在林无衣眼前晃来晃去。

        青梅山庄庭院很大,被规整的整整齐齐,两个桂树对称在廊下,左边花圃,右边菜地,丝毫看不出这是江湖传说中的拥有第一暗器和毒蛊的地方,反倒像个寻常的农家小院。

        东边吵吵嚷嚷,西边打打闹闹。见了林无衣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会推着她去吃饭,一会拉着她去看谁家吵架的热闹,对昨晚之事只字不提。

        李凤鸣从后院拐了出来,恰碰到杨柳,杨柳将其上下左右细细打量一番,拉了林无衣过来故意问道:“这人是谁呀?”

        林无衣抬头看了眼,见李凤鸣完好无损,还有心思在院子瞎逛,便知师父没有为难他,说不定还跟他聊得挺投机呢。

        她心中不忿,道:“不是个好人。”

        李凤鸣哑然失笑,便要回呛,但见她眼睛肿成杏仁,眼皮上本该精细漂亮的折痕被拉的又粗又宽,人也蔫蔫地,嘴边虽然逞强,神情却无半点欢笑。

        腹内翻来覆去将玩笑话,宽慰话都过了一遍,一时看着林无衣倒咂摸不出一句适合的来。

        杨柳心明眼亮,见两人气氛异常,便知自己在此碍着两人说话了,忽听后院吵吵囔囔,忙就着丢开林无衣说自己去瞧瞧。

        林无衣望着杨柳,不知自己该不该跟上,她也想不出什么要跟李凤鸣讲,反倒像个客人尴尬起来。

        “一起去看看吧。”李凤鸣道。

        众人在后院围着个圈,圈子里一女子坐在地上骑在一男的身上,蓬头垢面,哭成个泪人,边哭边骂。

        “王二你个骗子!我当初要是知道你们这村子里的人人都有大病,说什么也不会嫁过来!让孩子跟着遭罪就算了,现在连屋子给烧没了!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村长姚念飞走来劝说,几人上前将王家女人拉开,只见王家女人连着姚念飞和一村子一起骂,直说这里没一个好人。

        林无衣早听不下去,一时无所畏惧,冲着王二媳妇道:“我生平最见不得人虚情假意,当初要不是你要死要活说什么都不怕,硬是要嫁,姚副将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来给王二聘礼,你亲娘看了两眼放光,亲自将人送到逍遥山,这会看我们落难,后悔了,也亏你有脸说。”

        一院子人被林无衣震住。杨柳在旁忙扯林无衣袖子,小声道:“也是可怜人。”

        林无衣倒越发疯了:“可怜人?世人谁不可怜,你瞧着她可怜,我看你比她还可怜。”说罢向着王家媳妇而去,靠近蹲下身,伸手帮起拢了拢乱发,吓得王二媳妇一个冷颤,僵在地上不敢动。

        她转脸向坐在地上衣服和脸全被抓烂的王二道:“村规有言在先,不得嫁娶。王二犯规在先,按照村规本就该打五十军棍,撵出去。免得以后东家再喊冤,西家再诉苦,人人喊着不公。”

        林无衣说话众人却是无人敢动,姚念飞左右无法,看了半天开口:“那就打完撵出去吧。”

        王二媳妇听声急了,一骨碌从地上翻起,将姚念飞推了一把,拉起王二护在身后,忙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村长费心了。”

        她推着王二转身便走,被众人的大笑羞的无处可藏。杜子苏追着人只是打趣,硬是将两人追出院子去。

        众人这么一笑,倒无人再追究。

        林无衣被气笑,秋水无痕的眼眸里泛起一阵波澜。只是那点笑去的极快,在两位师父出现的一瞬,踪影全无。

        两位师父一眼未合,皆是眼窝深陷,脸色发青。衣尘未扫,走进后院,来到众人中间。

        林无衣远远瞧见忽得一怔,心头一转,鼻尖一酸,只有一句:“我错了。”含在嘴里。

        只是她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无衣只觉祝青梅的背也没有从前挺了,包不凡的白发也没有从前亮了,她望着两个将她一手养大的师父,心中一时懊悔,竟让他们为自己夜不能眠,形容憔悴。

        祝青梅先口道:“昨夜之事,大家心中已有定论,我二人已传消息出去,不日就有回应。此一事必然是要尽快调差清楚,还我们大家清白。”

        再一扫人群,将目光落在林无衣身上,他轻叹了声,继续道:“只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家交待。”

        说罢他向林无衣道:“林无衣,你出来。”

        “林无衣”三个字一出,林无衣脑袋便嗡的一声,虽和两位师父不到咫尺距离,却已觉自己置身天边。她一步跨出,站在天边不再近前。

        “永平八年夏,同仇帮进帝京,劫持大学士魏几道等人,你身在何处?与谁在一起?”祝青梅脸上全无半点血色,他垂目而望,眼底木然。

        杜子苏着急,心道这话问的奇怪,忙跑上前:“永平八年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凭着无衣记性再好,又怎能记得清楚。”

        林无衣颔首道:“在同仇帮的船上,与同仇帮弟子马小水在一起。”

        祝青梅苦笑,又道:“你是被劫持上船,还是劫持别人上船的?”

        杜子苏大惊失色,见林无衣面色坦然更是不觉后怕:“这怎么可能?无衣小时候说自己是同仇帮分舵舵主,全是乱讲的,她与同仇帮根本没有关系。”

        林无衣阖目道:“没有人劫持我。”

        祝青梅咬牙继续道:“好!什么时候加入的同仇帮?”

        杜子苏不敢说话,众人噤若寒蝉,四下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林无衣抬眼:“十多年前,具体记不清了。”

        “奥?”祝青梅几乎噙着泪,“这么说也是马小水带你入的同仇帮?”

        林无衣两目涨红,咬牙道:“是!”

        祝青梅笑的发抖,忽厉声起:“好得很!”

        “我且问你,是你自己愿意,还是那顾明言与你说了什么?”祝青梅气涌上头,一时满脸通红,已是怒不可遏。

        林无衣抬头声音一转,泪眼看着祝青梅道:“重要吗?”

        祝青梅抬手将一块玉牌狠摔在地,玉牌立碎四溅开来,大声斥道:“重要!”

        林无衣看过去,却是日前她向大师父讨要,说二十六岁生辰想要师父用白玉给她做个扣刀暗器,她要日日挂在脖子上。

        众人听话也知道这桩桩件件与林无衣皆脱不了干系,一时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为林无衣开脱的理由,姚念飞两步近前,望着祝青梅,满眼都是“别动气”,转向林无衣颤抖着声音:“无衣呐,你糊涂啊!”

        他不待林无衣回答转身复又扶住祝青梅的手臂,近乎是恳求,道:“看来是那顾明言作恶,教唆的我们无衣。我们无衣不容易,旁人不信她,您也该相信一手救回来的孩子呀。”

        祝青梅一甩手臂,姚念飞只得撒开,复又看向包不凡,包不凡自是和祝青梅商量好了,二人才一同出来,他心下不忍,却也不能为林无衣说一句话。

        杜子苏趁机上前:“无衣就是受人蛊惑,那个马小水还有个弟弟叫马小冰,他来逍遥山找过无衣。”

        众人惊愕纷纷看向杜子苏,一时四下私语怎么又多出个马小冰来,杜子苏才知自己口中说的要紧,忙道:“他戴着铁面具的,来跟无衣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为人子女,怎能不报。”

        包不凡伸手拉过林无衣,压着声道:“无衣,你跟二师父说实话,他们许诺你什么了?”

        众人话里话外总认为她错了要拉她一把,虽是一片真心,却让林无衣更难以忍受。

        她知大家虽然不说,但心底已然觉得她无药可救,噙着泪眼,道:“我没有受人蛊惑,我是自己愿意的。”

        包不凡抬起的手已经按在林无衣的黑发顶,他手抖个不停,到底没有拍下去,转头重重“唉”了声不再看林无衣。

        姚念飞抬眼望着众人道:“咱们无衣犯了错,咱们得帮她呀。”他一抹老泪笑道:“都是半条命的人了,活久了也真没啥意思。”向林无衣又道,“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咱们一起担着。嗯?”

        一时众人方才活了过来,纷纷走上前,将林无衣围住,拍拍她的肩膀,摸摸她的头,嘴上说着:“都在呢,不怕。”

        这画面感人的让林无衣心下更是莫名涌起气愤,合该你们都是救世的菩萨,就我林无衣一人该做无间恶魔。

        “无衣,你跟大家坦白,别怕,天塌下来有我们在呢。”姚念飞眼神殷切,望着林无衣。

        林无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亲人跟她好好说话,瞬间败下阵来,泪眼盈盈道:“可是……即便我说了,那也是假话。”

        姚念飞急得跺脚:“无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为何还要向着那些坏人呢?”

        林无衣未答,转身拖着步子默然向外走着,忽停住,瞥脸向后道:“好人的法子你们不都用尽了,我不想再当好人了。”

        她抬头望着将要走出的院门,院门外本该花红树绿,正是一年春好,却被一场倒春寒打的枝头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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