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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子孙院


张随路过听其说的有条有理,不由心生敬佩,笑道:“是这个道理。”

        暑天的太阳分外毒,林无衣热的满头是汗,胳臂也开始发抖,只想把尺子折了扔地上踩两脚。

        李坤和几个郡主贵女坐在廊上看林无衣热闹,不知怎么就夸起来容貌长相,给一个个类比历史美人,听得大家美的不得了,纷纷缠着他问“那我呢那我呢”。

        李妙问完自己还不满意,抬手一指被罚站的林无衣,朝李坤道:“那林无衣呢?”

        李坤抬眼过去将林无衣上下打量一番,噗呲一笑。

        李妙道:“你可别说人家不算个美女。”说着瞥向廊下一直和林无衣对站着的李凤鸣,挑眉道:“情人眼里屎都香,你将她比作哪个?”

        李坤笑意更浓,咂嘴道:“林无衣嘛,春秋四大美人之一的文姜。”

        话毕众人一愣,接着是一片大笑。

        李妙佯装不知,继续道:“那文姜有什么典故吗?”

        李坤站起朝廊下走了两步,正色道:“文姜至情至性,与爱人相隔千里,身处异地,仍然矢志不渝,是个贞洁烈女。”

        林无衣气的咬牙切齿,文姜与哥哥私通,嫁人后不远千里赶去和哥哥私会,丈夫撞破反被杀害。见李凤鸣屁都不放一个,她更生气,只想把李坤暴打一顿。

        李妙讶道:“原来是个贞洁烈女呀。那你说的不对,林无衣可不是文姜,她才不会做什么贞洁烈女呢。”

        赵坤呵呵笑道:“你说的在理。林无衣必然是要效法那寡妇扇坟,庄妻挖脑,必不会为了死人为难活人。”

        寡妇扇坟的典故无人不知。只道庄周路过一坟地,见一寡妇扇坟,问其原因。寡妇说她丈夫说自己坟头土未干之前,不许改嫁。庄周于是作法一扇,坟头土立干。

        寡妇高兴将扇子送于庄周,庄周回去将这扇子和寡妇的事讲给妻子。妻子立刻就怒,说这寡妇不仁不义,半点心肝全无,若换做是她,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庄周于是诈死,化出一个俊郎君来给自己吊丧,一来二去俏郎君跟妻子郎情妾意,说要娶妻子,妻子立刻答应,俏郎君又道娶不成了,自己脑子有病,只有人脑可以治病,刚死的人脑也行,妻子二话不说拿着坟头将棺材劈开,就向庄周脑袋而去。

        林无衣早已怒火中烧,摔手将戒尺一扔,两步走到李坤跟前,质问道:“寡妇扇坟怎么了?且不说,活着的人该做活着人的事,死了还有什么劲。庄周装死试探妻子,只这一点他就不是个好人!”

        李浮生缠着魏几道刚给人哄好,让过来把林无衣放回去,正巧就听到林无衣大言不惭。

        魏几道怒道:“大胆!胡言乱语,出去!”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不敢说话。

        李浮生一瞅林无衣晒红的脸上,两汪泪泉就要盛不住,忙与人站在一起,向魏几道道:“这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生者前行,死者止步,生死异道,道不可违。以死而囚生,才是荒谬!扇坟又怎样,寡妇又如何,嫁又如何,不嫁又如何,大周河图八千,连个女子的志向都容不下,这才是笑话!”

        廊上女子皆怔住,刹那却是心潮澎湃,纷纷看向李浮生。只有听声走来的魏文君心下奇怪,这与适才文章里说的并不相同。

        魏几道也是一愣,思索片刻,问众人:“你们觉得呢?”

        赵坤接话就道:“妇人守洁千年如此,岂容她狂妄玷污圣贤。”

        见魏几道沉默不语,魏文君心慌,怕她爹真是要赶林无衣出去,上前正欲开口,只听李凤鸣忽而笑向众人道:“圣贤喜辩论,要是老庄在世可能要烹茶煮酒好好促膝长谈。

        “何况,流传多为后人记载,恐有杜撰,或者张冠李戴,借圣贤之名行私欲也是有的。再者,扇坟不扇坟顶多算是人心凉薄,圣贤若非赞许,又怎会助她一臂之力?至于诈死,原还是要说人情薄如纸,传记本就夸张,不可作真。”

        魏几道点头笑而不语,心下赞许李凤鸣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露,将各方的脸面都顾到,吾心甚慰。

        热闹没看成,众人散去,林无衣回到和魏文君一起住的小院。

        她知李凤鸣在后跟着她,故意不理,拉着一同走来的李浮生道:“你说他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李浮生心知两人闹别扭,他才有此亲近,却也不介意,顺着林无衣道:“他就是想看你丢脸。”

        林无衣转身急向李凤鸣道:“好你个李凤鸣!你竟敢和他们一起羞辱我!”

        李浮生伸过脑袋朝李凤鸣道:“还有我。”

        自林无衣来子孙院,李浮生也来的勤了,读书不读书都在院子转,时常带来些新鲜玩意儿给林无衣和魏文君玩。

        从前还有点长辈样子,现在则是完全如一个顽童,专门在李凤鸣跟前晃悠,每天将人惹毛数十次,乐此不疲,都快引以为好了。

        李凤鸣瞪了李浮生一眼,满眼都是有你什么事,他道:“别人将你类比文姜不是羞辱你,我反倒是羞辱你了?”

        林无衣才不想听这个,负气道:“你就是!以前你还说自己不读书,现在谎话张口就来,比谁都会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李浮生的文章就是你写的,装什么韬光养晦,藏器于身,你就是伪君子!大骗子!难怪你维护庄周假死骗人,你就是这样不可一世把别人都当猴耍的人!”

        魏文君开门进屋,听到院中林无衣的话,却与自己的猜想对上,摇头一笑,径自往书桌走去。

        只听窗外李凤鸣气急,风度全无,声音很是骇人,怒道:“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幸亏庄周是假死,不然怎知枕边人要他死无全尸!”

        魏文君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在家少有大声说话,听李凤鸣外面怒气冲冲,她额头直跳,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起。

        再听窗外,林无衣哼了一声,道:“李凤鸣,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假死哄人玩是对的,把人骗的团团转也是对的,就连”林无衣想到自己怎么来的帝京又怎么进的子孙院,深觉上了李凤鸣的当,又恐说出给人听到对李凤鸣无益,只能作罢。

        李凤鸣在气头上,不想辩解,没好气答:“就连什么?你要是觉得我骗了你,你也骗回来。”

        魏文君正是坐立不安之时,猛地听到“你也骗回来”一时倒想笑,心道,这一对可真是折磨死人,明明在意的紧,却还死撑着谁也不肯低头。

        她正松了口气,想唤两人进来,商量午饭吃什么去,却听李浮生在外贱兮兮道:“他这是料定了你是个傻子,没本事骗他。”

        林无衣听声又恼,瞪了李浮生一眼,啐道:“你才是个傻子!”转头向李凤鸣:“好,就按你说的,要是我以后假死哄你玩,你也愿意吗?”

        李凤鸣想都没想便道:“假死而已,你高兴就好!”

        林无衣哼了声:“那要是真死了呢?”

        李凤鸣接话道:“那我就跟你一起死,就是做了鬼,也断不会伤你毫分!”

        魏文君走出一惊,心想这下林无衣总没有话说了吧。只瞧着李浮生讶的往后一仰,又补了句:“嚯,厉害了,同生共死呀。”

        魏文君无奈一笑,走上前只想给李浮生赶走。见林无衣瞪大眼睛一时哽住,怕也是没了脾气。

        林无衣怔了半天,别过脸,还不肯罢休,她道:“谁知道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我死了也不会知道。横竖话全让你说了,就你对,你说的就是遑遑正论,我说的就是丢人现眼!”

        李凤鸣要被气死,扯住人面对着他道:“林无衣,我说了什么重要吗?我那是遑遑正论,还是在强词夺理,你听不出来吗?”

        林无衣挣扎着不去看李凤鸣。李浮生却将脑袋探到两人中间,道:“她听不出来。”

        魏文君一旁先被气笑,一时都不知道谁更好笑。

        李凤鸣叹了口气,眉心忽一压,眼神都软下来,无奈道:“我是怕你挨打。”

        三人皆是一愣,魏文君实在看不下去,将李浮生的衣袖往旁边拉了拉。

        李浮生一边被扯一边声音还起高了:“这还没听出来?他是说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凤鸣林无衣一同转头,异口同声对李浮生道:“滚!”

        魏文君捂嘴笑弯了腰。

        若论人间乐事,魏文君从林无衣搬进她小院的那一天起,嘴角就没下来过。

        起先只觉林无衣粗鄙无礼,行为好笑,相处几天便知自己大错特错,无怪乎李凤鸣对其怎么都能包容,而李浮生进进出出,打着来找她的幌子,实则是来找林无衣。

        她看在眼里,也不曾说破,偶尔有心劝李浮生,但人油嘴滑舌,比她倒更想得明白。

        只是她如何不知,这世间事想不想得明白是一会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心下不安,总担心哪一天这三人怕是要因此闹僵,只是过一天算一天,今朝有乐今朝乐。

        直到魏几道五十岁生辰。

        魏几道本不想声张,谁知李浮生被着已经在江月楼给安排好了。更妥当的是,他请来皆是魏几道的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一应里外皆是春秋学院的学生,整个春江楼俨然成了一学堂。

        子孙院除林无衣李凤鸣外,只有张随得知前来祝寿。几人皆身着春秋学院白袍黑帽,混在一众学生中忙进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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