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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遇即是缘


夜半的风吹的好大,尤其是天台,我站在栏杆的另一侧倒是显得各外的摇摇欲坠了。

        其实大脑是模糊的,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死啊,小东西。”一个含笑带着戏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很熟悉。

        这是叶彦的声音。

        叶彦的一只手横在我的胸前,很是轻松地固定住了摇摇欲坠的我——恐高是我永远摆脱不了的恐惧。

        但我仍旧固执地望了下去,这置于高楼的虚空感,让我不禁地想道:最后我也会下去。

        “松开。”我闷声道,感觉有点丢脸。

        “醒了?”叶彦熟知我的情况。

        我刻意避开了脚下所有的繁华,翻回了栏杆内侧:“废话。”

        “穆席,这么久了,你考虑好了吗?”叶彦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

        我觉得叶彦这个人总是很虚伪,整个人笑眯眯的,干什么都是笑眯眯的,让人瘆得慌。但是我总是本能地反应着她的情绪,她的那些让别人觉得捉摸不透的情绪。

        比如像这时,我知道她的耐心有限。

        “是个有趣的事,加入你们,能让他们停止吵闹吗?”

        我咧开嘴巴笑了笑,用手比作枪,朝我的脑袋上点了点:“做得到…什么都好说。”

        他们实在太过于吵闹。

        我牵过旁边的一个人,将下巴搁在那个人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幻觉,嘴角的弧度不减,我也不管她,看没看见,惊不惊讶:“这个交易很划算。”

        “但是……失败了的话——”

        大家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疯起来大概都有个底。

        “好。”叶彦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合作愉快。

        我走近她,快活地把手伸了过去,嘴中吐出了几个无声的字眼。

        叶彦握住我的手,还没来得及回我,只见我缓慢倒进了她的怀中。

        我听见了叶彦失笑声,紧接着我感到一阵眩晕——她将我打横抱起。

        声音散落在风中有些支离破碎般的失真:“还好小东西你没长多高,抱得动,不然我就让你一个人躺在天台上等天亮。”

        我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抓着自己的裙摆。

        我数着步子,估摸着该到天台门口的时候,叶彦刚一脚踏出天台的门,就被唰唰两声锋利的金属声给拦了去路。我记得守在门外的这两人的匕首一向是雪亮而又锋利的。

        叶彦可厉害了,腾出了一只手,我感觉到热量不在我的身上徘徊时,微微侧了头,眯开一只眼,就看见叶彦玩了一出空手接白刃,这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鲜艳的颜色像是欢迎着我的加入,那是庆祝典礼上最好的礼物。

        我靠着她的肩,勾了勾嘴角。

        新的逐猎,正式开始。

        “心理医生说——”叶彦挺重视我,特地过来跟我说情况。

        我仰着头,看着她优雅得体的笑容,撇了撇嘴,打断了她的话:“知道,好好吃药就不容易出现幻觉。”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呀,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自己有病和我想去治完全是两码事。

        “知道?”叶彦挑了一下眉,收敛了笑意,看着倒也不像是生气,语气平和地对我说着话,但是我知道她生气了,“那还不好好吃药?”

        我看着她弯腰,右手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我眨了眨眼睛:“你不是习惯用左手吗?为什么不用左手捏我下巴?”

        我将手搭在她右手手腕上,一个用力,将她翻坐在了沙发上。

        叶彦又笑了,老实说,她笑得是很好看,但是我不喜欢。

        我用手挡在了叶彦的嘴前,我没碰到她的嘴唇,但我也可以想象到她的唇在我的掌心之下是怎样的似笑非笑的样子。

        “不要笑。”我撇了撇嘴,垂眼看着叶彦自然垂放在沙发上的左手,不自然地口是心非,“好丑。”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感到不自在和变扭。

        叶彦掰下了我的手,声音中带着几分纵容的无奈和好笑的意味:“我倒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说我丑。小东西,我听说幻觉通常会让病人眼神不好,没想到你竟然瞎得彻底。”

        “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的价值和我的判断了。”

        我是否值这个价……我觉得这个应该是我评判的才对。

        我弯着眉眼,看着叶彦,心底对此不屑一顾。

        我当然知道我的价值,因为叶彦已经无法在穆家嫡系里下手安插眼线了。

        人再怎么厉害,也有力竭的那天。

        我抓起叶彦的左手——叶彦的左手缠着绷带,可能是我抓的时候用力过猛,她的伤口被,抓裂了,白色中的那抹红越来越明显,并且正在向外扩散。

        “你受伤了。”

        我松开叶彦,退了一步,快活地说。

        叶彦也不恼,还将我揽到她的身边,耳语道:“小东西,你的爪子还是比较锋利的呢……”

        我全然不在意:“我忘记告诉他们了。”

        “你的哥哥姐姐们……”叶彦收回手,把洇着血的绷带拆开,再一点点撕下,“小东西,你的麻烦很多啊。”

        我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当然也看见了她手中那道不浅的“沟”。

        “昂。那是,你的选择真的很好,所以那些烂摊子就拜托你了。”我扬起了一抹不走心的笑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就将自己的锅推给了旁人。

        她换了绷带,一脸将就地要我给她换药,然后又因为世家的事匆匆离去。

        离去前,我还记得她弯下腰在我耳边低语的热度:“好好吃药,总得活下去,那就活得好好,不要折磨自己。”

        我有些失神。

        我摸着仿佛还留有余温的皮肤,怔怔的。

        我有些留恋,我记得上一次被这么关心的时候,是我被我的父亲和祖父找到的时候。

        我的心情沉了下来。

        我是家族的牺牲品,我拥有着一个疯狂的父亲——追求永生的父亲,想要众人像木偶一样听从他,不背叛他。

        他很有野心,可惜他的才华被他的爸爸穆老爷子给全盘否定了。

        假如我亲爱的父亲求权之旅没有那样的艰辛,我大概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人世间做一个流浪痛苦的废刃了。

        当世界禁止人体实验的时候,南美悄然的成立了一个柏莱斯疗养馆——顾名思义,管神经病的。

        虽然叫做疗养馆,本质上可以称得上是一家世界所禁止的人体实验所,不过这里只是研究神经病的罢了。

        我在众多姊妹中不起眼,自然被轻易地放弃了——因为我没有价值。

        原来的“我”被销毁,现在的我被创造——与其说被销毁和创造,不如说,被强迫性的融合。

        他们不会要一个连人格都残缺的试验品。

        因为那是令人厌恶的累赘,是无用的失败品。

        我很幸运的是——我活下来了,以我的意志。

        虽然我的人格融合了,但是我的人格却不齐整,她是零散的、飘渺不定的。通俗的来讲就是,我是一名百分百不带杂症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偏执让我想要什么都毁灭,但是理智告诉我,把爪牙收起来。

        但是叶彦看出来了,她狡诈又沉默地把我心中嗅着蔷薇的野兽释放出了来,她看出了我阴影中的野望。

        像是同类一般,第一次见到我的她,朝我露出了一抹只有我才能懂的笑容。

        我以为我可以跟她频繁接触了,但是真是失望,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我在叶彦的心里的地位远远没有我想象地那样重要。

        叶彦只有在心理医生例行检查的时候才会过来假惺惺地跟我聊几句。

        我感受不到她的真心,我觉得她跟我的合作的心不诚恳。

        就像是她不想跟我合作却被逼着跟我合作。

        我不是她的最优解。我如是想到。

        我是一个非常别扭的人——既然我不重要,那么我的回复也不重要。

        我极端地厌恶冷暴力,但是过于单调的生活和贫瘠的交友圈使我不知道除了冷暴力还有什么方法能解决这样……令人费解的关系,甚至可以上升到问题这个层面。

        哦,还有暴力。

        我依旧很费解。

        这里的生活也很是无聊,跟我在疗养馆的时候没有区别。

        整天看到的除了医生就是病人。

        医生行色匆匆,病人千奇百怪。

        我有些倦怠了。

        直到有一天清晨——

        我如往常一般早早地就醒了。

        我听着窗外模糊的鸟叫声,浑浊的空气带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冲进了我的大脑。

        使我的大脑不得不因此来命令我起床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动不了了。

        这个症状已经太没有发作过了,我平静地想到。

        我的四肢僵直,木僵这个症状通俗来说就是我的思想认为我是一根木头,我应该遵守我的本职——一动不动。

        我饿着肚子,百无聊赖地睁着眼睛,自残一般地催着自己去想象从高楼向下望的场景和感觉。

        想象着自己一个腿软、一个没回神就跌入了谷底,摔了个粉身碎骨。

        当鲜艳的颜色染红了深灰色的水泥路,微弱的声吸声被持续的尖叫给打断,软绵的四肢被人拉起时的‘暴力拆除"……我感觉到了无助、恐慌、害怕……还有同样的视死如归的视线。

        啊,想想就好疼。

        我下意识地想要缩肩膀,但是我的身体表示无能为力。

        在心脏受到刺激疯狂跳动的时候,我的肾上腺素也跟着一起凑起了热闹。

        我好热,感觉心跳快地想要脱离胸廓。

        我的汗从额角悄然地没入发间,它像是罪恶一般,带着我的病号服紧紧地束缚着我的身体。

        我感觉身上黏腻,恶心,我很无力,最后连饥饿感都消退了。

        我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可有可无地想着哪天我无可奈何地必须自杀,我会选择什么样的死法。

        终于这样的煎熬在九点的时候被驱逐。

        例行检查的医生终于来了。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水盐流失的太厉害,我现在连生理盐水都流不出来,本身还打算装个可怜,博点同情。

        被人关注和同情的感觉真的让我飘飘欲仙。

        我睁着干涩微红的双眼,等待着门外的人推门进来,然后对我例行的关心。

        “还没起来吗?穆席。”今天来得巧,来人正是我的主治医生李塬。

        我没有回话。

        我等着他走到了我的床头,睁着眼睛看着他,我能想象我现在是多么的狼狈,但是我丝毫不在意。

        “嗯?”李塬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翻了翻我的眼皮,敲了敲浮于表面的反射弧——都有反应。

        嘻。

        suprise!

        doctor

        我一脸苦相地看着我的主治医生忙活着,我忽然感觉,其实也没那么恶心。

        我喜欢他的忙碌,为了我的忙碌。

        他看了我一眼,推了推自己的小黑框镜,询问道:“木僵发作了。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我眨巴着眼睛:没什么,就是太无聊了。

        “你在想什么,穆席。你怎么会认为我看得懂你的眨眼大术啊?”李塬看见了我的眨眼,很平静地在推了一下眼镜。都是老熟人了,什么伎俩招数,什么小动作小细节,对方都了如指掌了。

        我没有回复他,眼睛睁太久了的确很累。我有点困了,闭上了眼。

        “穆席大小姐,我记得木僵的症状没有把嘴巴也固定上吧?”李塬放下来手中的病历本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不是大小姐。我下意识地在心中反驳。

        我在李塬的碎碎念中进入了清浅的睡眠。

        这种状态很神奇,我没有被随便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所惊醒,饥饿感也消失不见,灵魂像是失去了禁锢,在随风丧失着。

        一股好闻的香味钻进了我的鼻子里,我知道叶彦来了。

        只要我有新的情况,例行检查的医生就会通知叶彦。

        “小东西,舍得醒了?”她的声音慵懒沙哑,想必又是熬夜去处理了什么不大能见光的事了。

        毕竟世家中见不得人的事可是有太多了。

        我没理叶彦,我可是记得她已经有三天没有来了。

        哪怕我知道叶彦很忙,但是那又怎样?

        我放空着思绪,听着叶彦疲惫的声音:“小东西,我知道你醒着,眼皮子少颤几下。”

        我故意的。我在心中轻哼。

        “饿了吗?”叶彦见我没理她就熟练地转移话题。

        不饿。

        我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我看着她,疑惑着她这突如其来的体贴,我弄不懂为什么她前几天还忽冷忽热的,今天又格外热情。

        叶彦以为我的反应是饿了,便叫随从给我搞了点东西来吃。

        真可惜啊,她的心意。

        我已经饿过了,不想吃了。

        饿过了才吃东西,那样会吐的。

        我在心中悄声说到。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叶彦。

        叶彦也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我,她端正的坐姿也遮掩不了她骨子里的慵懒,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质吧。

        忽然叶彦好像被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她抬起手掐了一把我的脸:“好丑。”

        我蹙眉:竟然这么记仇?

        叶彦毫不客气的转动着我的脸,左右端详着,嘴中还念念有词:“之前没仔细看,现在仔细一看。”

        “怎么那么丑?”

        叶彦颇为嫌弃的说道,眼神中的笑意我当然看的出来,但是我就是不爽了,所以我把她说的所有话都记下来了。

        她得罪我了!

        “家主…过了饭点,医院食堂里面只剩一些馒头和粥了。”一个剃着寸板头、西装革履、个子大概一米八的男人端着一碗粥两个白馒头,恭敬的对着叶彦道。

        叶彦示意他放在旁边的平台上。

        当所有人退出房间,房间安静的只剩机器运作的声音。

        “还不愿意理我?”叶彦哼笑了一下。

        我转动了眼珠子,眼皮半开,轻蔑地看了叶彦一眼。

        “吃粥吗?”

        “馒头?”

        我没有回应,闭了闭眼,表示我的抗拒。

        我不想吃,我的情况有些糟糕,我的强迫症好像复发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耳边一直有人告诉你——“你吃了东西就会死,会死得很惨!”这种话来引起你的恐惧从而让你接受他告诫的行为——也就是不吃饭。

        没错,我就是怕了。

        “不吃也得吃。”叶彦掰开了我的嘴,喂了我一勺粥,在抬起脖子,迫使我咽下去。

        呕!

        我现在不想死!

        我的潜意识让我立刻将喉咙里的东西吐出,但是我的嘴被叶彦闭的严实。

        食物梗在喉头是很难受的,我眼里很快就冒出了生理盐水。

        我感到很奇怪,明明刚刚的生理盐水已经流干了,为什么现在还能继续流出来呢?

        “哭了?”叶彦挑了挑眉。

        没有,你这是谋杀。

        我控诉地想着。

        她松开了我的嘴,转身拿纸巾的时候,我趁机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呕——”

        她拿着纸巾转过头,大概是觉得甚是有趣的挑了挑眉:“能动了?恢复挺快。”

        我看着她,终于开了口:“我不吃…我的强迫症犯了,叫李塬给我做心理疏导。”

        我看着她,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刚刚犯木僵的时候,那股难受的感觉再一次的袭劫了我的大脑。

        我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着,冷汗渐渐地遍布了我的额头,我的双手,我的背部,甚至两条腿都没有放过。

        我感觉我陷入的沼泽,有一股神秘的吸力将我吸扯进入它的身体中,不给我任何反抗,甚至是喘息的机会。

        四周黏糊的让人心中难受,我讨厌这种感觉。

        嘴里有一股火辣的感觉,刚刚像是喝了硫酸而不是粥。

        我知道这是幻觉,但是我无法脱离这种幻觉。

        这是一种要人命的苦海。

        而我就在其中煎熬。

        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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