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因陆怀霄逃婚，将军府的宾客们早早就散去了。
在此之前，齐溪月从未接触过外男，因而恪守男女之别，手心隔着红盖头拉着萧淮往前走，却也能感觉到他的肢体时而僵硬起来，尤其是与那些归家的达官显贵擦肩而过之时。
料想他终究是惶恐了，齐溪月还安抚着他，低声道：“莫慌，不过就是演出戏罢了。”
“没有慌。”他说。
看来他还有几分心气，分明是紧张了，却不肯承认。
齐溪月如是想着，便也体贴地不再多说，逆着人流大摇大摆将他拉到了将军府内。
看起来极为不搭而又这般招摇过市的两人吸引了众人的视线，随着他们进入府中，府外也逐渐围上了一群群看热闹的，又被府卫一一拦住。
铺在地上的红毯还未撤去，即便齐溪月并不熟悉将军府的构造，顺着红毯走也能顺利到达喜堂。
缺少了新婚夫妻的喜堂略显凄凉，随风飘摇的红绸似乎也在倾诉着这桩婚事有多荒唐。
“齐小姐，今日之事是犬子……”
齐溪月的动静闹得大，陆将军自知要来给个交代，踏进喜堂不过才说半句，就止住了话语，微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两人，像是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
就连随后两步赶到的陆夫人，也是如此。
这是齐溪月想看到的画面，可惜她现在看到了，也没感受到多少快意。
她不禁暗自怄起气来，面上偏又笑出了声，“陆将军不必多说，既然两位都来了，应该不介意充当一下小女与萧淮的长辈，借用一下喜堂罢？”
“萧淮？”
陆将军直直看向萧淮，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丝毫不提其他。
“有什么问题吗？”齐溪月上前走了两步，右臂微微上抬，将萧淮挡在了身后。
陆将军没有说话，缓缓将视线从萧淮身上移开。齐溪月也不明白他们夫妇二人究竟是如何想的，大抵是认为愧对于她，两人一言不发，竟然真的坐在了她面前。
她禁不住愣了一下，才抬眸看了眼萧淮，道：“该拜堂了。”
萧淮仿佛是如梦初醒，堪堪回神，低哑着嗓音应了一声，竟也当真陪同她拜了堂，再看着齐溪月亲手扯下那红盖头，随手扔到了一旁的红木茶案上。
“大礼已成，便不再叨扰陆将军与夫人了，小女告退。”
行至门口，齐溪月瞧见刚刚才赶过来的思雨，突然就想起了本该送来的嫁妆。
既然她与陆怀霄的婚事没成，那嫁妆自然也没必要再送过来了。
“思雨，差人把嫁妆都送到城东那处宅子里去。”
她一面说着，抬眸看此时天色渐暗，一轮弯月悄然挂上天边，繁星若隐若现，城东那宅子离将军府最近，现下过去正合适。
“我们走。”
她拉着萧淮要走，又被思雨拦住，“小姐你不回太傅府吗？”
“回去做什么？等着重蹈覆辙，爹娘重新给我找一个素未谋面的夫君？”齐溪月嗤笑一声，“你回去正好顺道帮我带一句话，告诉他们，我已下定决心，要与萧淮好好过日子。”
此话一出，别说是思雨，萧淮也愣住了。
“你……”
齐溪月同时开口，萧淮不由自主就止住了话，听她说：“不必多说，既然我们已经拜了堂，那便是正儿八经的新婚夫妇。你若不同我住城东的宅子，难道是想上太傅府做倒插门？”
她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堵得萧淮无话可说，余光又见将军府外还挤着一群想要看热闹的百姓，只怕给齐溪月今日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又添一把大火，便不再说什么。
思雨见机怯怯开口，“小姐，你真是这么打算的？”
“不行？”
“可夫人还叫奴过来劝劝小姐的，而且小姐不回去的话，太傅大人只怕是要更生气了。”
这状况在齐溪月意料之中，她也毫不在意齐太傅的怒火，道：“那又如何？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去吧。”
“是……”
思雨轻声应道，又回了太傅府。
-
城东那处宅子是齐溪月祖父在她年幼时赠予她的，多年来没人住过，只留了几个仆役一直在院里扫洒，整体来说还算整洁，但绝对不如太傅府住起来舒适。
不过她也明白，这是离家出走，不能奢望过得舒坦。
宅子不算多大，不过三进院而已，景致打造得很是清新雅致，石凳上不见半点灰尘。
齐溪月坐下，随手指了间屋子，“你住这间。”
萧淮站在她身侧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似的，他说：“这不合适，在下身份卑微，与齐小姐云泥之别，不该如此。眼下齐小姐既已回了住处，在下也该告辞了。”
“早知如此，那你先前又何必陪本小姐做戏……”
话音未落，齐溪月忽然明白了萧淮与她做戏的用意，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过了半晌方才回话：“今日多谢你了。”
“齐小姐不必言谢，”萧淮顿了顿，道：“是在下应该的。”
“不对，这不是你应该的。”
齐溪月轻轻摇了摇头，听见大门被叩响，随之响起吱呀呀的声音，仆役们抬着二十余个红木箱子进了院子，最后面跟着的则是气喘呼呼的思雨。
“除了装成衣那箱，其他的都抬进库房里放着。”
她吩咐了一句，仆役便纷纷抬着箱子往库房里去，只留下最后面的箱子孤零零放置在院子里。
箱子里装着衣裳大都颜色素净，她随便挑了件递给萧淮，“这些都是我娘让我按陆小将军的身量缝制的，我看你身形应当与他相差无几，反正陆小将军无福享受，不如就给你了。”
看这些衣裳针脚细密，绣纹精致平整，不论她对这桩婚事是何看法，至少她都认真对待了。
萧淮长指轻抚布料，低眸看齐溪月清凌凌的眸子，又说了一遍，“这不合适，今日的戏已然落幕，你我云泥之别，今日之后，不该再有任何瓜葛。”
“奴也觉着不合适。”思雨也跟着说。
齐溪月今日情绪就没好过，瞪了思雨一眼，难得骄横了一次，“我和萧淮说话呢，你先别说话，快进屋里收拾收拾，夜里好歇息。”
思雨被支开，院子里又只剩下齐溪月与萧淮。
黑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隐隐专递着坚决的态度。
齐溪月不知怎的，委屈铺天盖地涌来，偏又不愿完全表露出来，只是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这些可是本小姐辛辛苦苦缝制了近半旬才制成的衣裳，你若是不收，就只能拿去扔了。”
“齐小姐应当知道在下的意思。”
他愣了好一会儿，说话干巴巴的。
哪怕是顶着一张被灰泥糊得看不清的脸，也能让齐溪月发现他的局促不安，似乎是在担心她会难过。
她灵机一动，半真半假地呜咽起来，“本小姐自然是知道，你不过就是想走罢了，本小姐也不会强求于你。只是，谁说今日的戏落幕了？陆小将军逃婚，本小姐险些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在太傅府之外，你愿意帮本小姐，本小姐自是感激，可你若是不继续将这出戏演下去，那本小姐岂不就成了连乞丐的不要的弃妇？”
“但倘若本小姐可以每日给你银两作为报酬，你还是不愿意吗？”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以钱财诱之。
没有乞丐能拒绝这个诱惑，即便是萧淮，见了齐溪月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一软，再三考虑之后也还是松了口，“齐小姐想要在下做戏到何时？”
问到时限，齐溪月心里头也没了答案。
她擦了擦眼角那几滴挤出来的眼泪，低垂着脑袋思忖许久，自己也不大确定，“不如，就到三日后回门为止？”
“成交。”他说。
“那你先去洗漱一下，把这件衣裳换上。即便仅仅是本小姐名义上的夫君，也万万不可如此邋遢，日后可千万要注意些。”齐溪月弯眸笑了起来，全然没有哭过的模样，半推着萧淮进了她先前指的那间屋子。
木门阖上，身材劲瘦的男子逐渐隐于门后，她站在门口，含笑说：“对了，我们互称姓名就好，做了这名气上的夫妻，总不好太过生疏。”
“好。”萧淮在里头答道。
还挺好说话的，齐溪月这般想着，喜滋滋坐回石凳上。
院落里闪着昏黄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比太傅府要冷清得多，却又好似比太傅府温暖得多。
她单手撑着腮帮子看着繁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萧淮推开房门的声音。
洗净的脸上洁白如玉，剑眉星目，每一道线条都刚劲有力，长发用玉冠高高竖起，单只看脸便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再看那一身由齐溪月亲手缝制而成的青衣，便又成了玉树临风的书生。
果真如她想得一样，萧淮此人，不论是皮相还是嗓音，都是极好的。
她看得入迷，直至萧淮走到了她面前，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
她抿了抿唇，面上升腾起几分淡淡的红晕，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夸赞：“你穿起来很合身，就像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一样。”
刚说完，萧淮突然咳了两声，“巧合，巧合而已。”
“没错，”齐溪月点点头，兀自说道：“早听闻陆小将军最喜一身红衣，因此我偏为他做了几套素净的，想借此来膈应他。没料到今日发生了诸多变故，衣裳竟找着了真正的主人，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是。”
萧淮讷讷答道，望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去歇息罢。”
“好，这些衣裳你都拿去穿，明日再见。”
齐溪月起身，正要开门时，她又回头看了看，月色下男子一袭青衣挺拔修长，如松如竹，还真是好看得紧。
也不枉她今日疯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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