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投名状
处理完郭家村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一整天了。众人回到知府府时皓月当空。
赵郃坐在正位上，微微垂下眼睛，漫不经心，不知道在看什么，而王澳鞠着腰颤颤巍巍立在下面。
“王知府真是好大的本事，这投名状已经递到了本宫的眼皮子底下。”赵郃把玩着他那枚玉佩，眼神不落在王澳身上，却早已让他大汗淋漓。
村口磕的头就是王澳的投名状，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赵郃其实都并不满意，他来江南没有打算深入这块势力。
江南，几乎是“他们”所有人开始的地方，说是在这里根基深厚也不为过。在这里，他没有把握能一举拿下。
王澳：“下官惶恐，下官只是久未见贵人犯了忌讳，但是殿下放心，下官绝对无二意，一心只为大雍！”
“哦？一心只为大雍？”
“是。殿下是大雍正统，登基那是指日可待。”
“殿下是大雍的未来，是下官效忠之人，殿下所言投名状，只是下官一片赤诚真心。”说到这里，王澳五体投地，身躯放低到了极点。
赵郃轻笑了一下，真是好一个赤诚真心，好一个百姓爱戴的江南知府。
“王知府既然有如此壮志，那能力想必自是不会出错。本宫这一路走来见了不少中饱私囊，很是厌烦。就请王知府查一查这百万的赈灾粮到底去了几分到灾民手里，又有几分落在了蛀虫的口袋里。”
“机会只有一次。七日，若是七日王知府的能力配不上这句“赤诚真心”，本宫也不用留着这无用的心了，王知府可懂？”
王澳重重磕了一个头，道了句，“下官领命，请殿下放心，定不负殿下重托。”
赵郃：“明日把负责修建工事的所有人带到正厅。”
王澳：“是。”
赵郃挥挥手让王澳站起身退了下去。
小一见王澳出来，脸色都苍白了不少，满头大汗。
他亲自把王澳送到了小院门口，“大人辛苦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下官应尽的本分。殿下能对下官的失责从轻发落，留下官一条贱/命，就已经是下官最大的心愿了。”
王澳在门口对着小一鞠了一躬，惊得小一连忙伸手扶住。
小一：“知府大人不必如此，大家都是为太子殿下做事的人。殿下奖罚分明，王大人只要尽心就好。且我只是一介白身，当不起大人这一躬。”
“能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纵然是白身，也定然是英雄豪杰，我也是敬佩的。”
“呵呵，多谢知府大人夸奖。时候不早了，大人快回去休息吧。”
王澳又恭恭敬敬道了谢，才离开。步子迈的很大，不知道是急着去处理其他事情，还是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小一看着王澳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思索。殿下说此人颇有城府，做事很有章程，让他们小心留意。
他虽然看不出来其中门道，但是王澳做人做事确实很有一套，就连对待他们这些人都是恭恭敬敬。小一没有在王澳身上看到过“傲气”，就连江南的百姓也是称赞王澳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或许这是他的为官之道，但若是能把这个“处事之道”浸入点点滴滴的事情里，放在大大小小的人身上。
这样的一个人，确实很不简单。
他和手下的人吩咐了几句，又回到了赵郃卧房内。
小院虽然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不过有些地方还是能看出来临时拼凑的痕迹，比如西南角的小厨房，窗户纸都是洁白如新，东边的议事厅也是重新布置了格局。
本来有个不大的书房可以用，但是赵郃还是把一应文案都放在了卧室里，只用屏风草草隔开。
小一一推开房门就看到赵郃坐在桌前看着卷宗，颇有种要通宵的架势。
小一抿唇，他纠结了片刻。
“没事就滚出去。”赵郃闷着头冷冷呵斥。
还真是耿川柏一手教出来的榆木脑袋，纠结的小表情都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别的不学，净学这些没有用的。
小一脖子一梗，心一狠喊了出来，“殿下！属下知道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但是再心急殿下也要注意休息啊，万一倒下了这可怎么办呐。侍卫长早就嘱咐过，殿下不能连续如此！”
赵郃：“心急？你是在说本宫吃不了什么东西吗？”
赵郃把头从一堆文书里抬了起来，他轻柔眉头，半阖着眼。明明说话的神态语气很是轻松，但却让小一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嗯……殿下手里的文书已经拿了起来，要是下一句接不好，它可能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赵郃动了动嘴角，终于正眼看向小一。
他立马站直身子，背挺得生直，慌忙大叫，“殿下饶命，属下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属下只是担心殿下！这是刚从京都传来的消息，殿下继续忙着，忙着。”
小一嘴里像倒豆子一样，嗖嗖嗖吐出一连串话，表情严肃极了，似乎已经做好了要受罚的准备。
但下一秒，文书被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赵郃冷哼了一声，“把消息拿来。”
“是！”
近些日子京都的大大小小消息也陆陆续续传了过来，但殿下一直都是匆匆略过，没什么放在心上，甚至有些直接交由他处理了。
然而殿下还是会经常问询京都的消息。让小一百思不得其解，殿下到底在等什么。
今日这封从宫内走暗道传出来的密信，凭借着这些时日跟在殿下身边锻炼出来的“机敏”。
小一的直觉告诉他，这份密信殿下一定是想要立刻看到的！这或许就是殿下一直等待着的“京都消息”，里面肯定有着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
小一：“这封密信刚送过来，走了我们最快的路子，这里面的消息一定很重要，属下一拿到就…立刻给殿下送过来了。殿下放…心，绝对没有半分……”耽搁。
原本流利的一句话，在随着赵郃脸色越来越凝重时而变得断断续续，磕磕巴巴。最后这“讨巧”的两个字，更是在赵郃把密信死死攥在手里那一刻，彻底消失在了小一嘴里，灰飞烟灭。
赵郃：“呵。”放在手边的毛笔被拿起，放下，然后生生折断。
……
……
“殿，殿下，属下错了，真的错了，属下愚笨不堪，做事出了差错，请殿下责罚属下！”小一两眼一闭，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密信里到底有什么，但是看着太子殿下这明显展露于脸上的冰霜，京都那边肯定是有大动静了，而且这动静让平日里几乎没有失过态的殿下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我辈休矣！
小一有些丧气，看来今天肯定要被收拾一顿了。唉，做主子的暗卫真的好难，他还是不明白主子的心思。
“既然那么喜欢豆腐，以后你就只吃这一样。现在，滚出去！”
赵郃把那断了的毛笔狠狠扔在地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小一。
“属下遵命！”
小一说完这句话，立马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那把快要落下来的刀没了，仿佛再获新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副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房内赵郃死死捏着那封信，青筋外露。
明明上面的小字清秀雅正，好看极了，但字字句句都仿佛一把刀直接戳在了赵郃的心口，让他慌乱极了。
原来，她真的那么痛恨王若语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杀掉他，字里行间都是为了他的大业，她这样做是一举两得，了却两桩“大事”。
赵郃知道，她恨赵承伟，甚至也恨王若语。想必，心里对他也不会是半点怨恨没有吧……
陶陶最后在结尾问他，需不需要帮他同时也是在帮她自己，除掉这个孩子，除掉这个……孽种。
她的决心早已下定。而现在，她在等赵郃的最后一句话。
一句陶陶几乎可以确定的话。
赵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是了，他曾经那么渴望的念头现在就摆在了面前，难道要不做吗？难道又真的要由陶陶去做吗？
赵郃突然不知道答案了。
他自记事起，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这么让他手足无措事情。就好像，他选哪个都是对的，又都是错的。
两权相害取其轻的道理他不是不懂，深宫中万般恶毒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甚至为君为上位者之道他早已明了。有千千万万钟答案和理由摆在他的面前，他却不知道怎么选。
他竟然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会后悔。
后悔选择那一个选项——一个他心里呼之欲出的选项。
赵郃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孤寂，冰冷，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陶陶，陶陶……”
寂静的房内只有两句长长的呢喃。
良久，赵郃在睁眼的时候，房内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了。昏暗的蜡烛光芒微弱，烛心跳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映在赵郃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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