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到江南
小一，一个由耿川柏一手培养的暗卫，从来都是行在黑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了不少，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个出色的暗卫了。
但，自从耿侍卫长离开京都后，主子把他调到身边，小一才知道什么叫“男人心海底针”。
比如。
他可以跟着赵郃昼夜不歇地先行前往江南，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主子每到一个驿站都要让他去看看是否有京都的来信消息。
他可以抓人审讯让他们吐出贪污的银两，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一拿到线索就紧皱眉头，一脸不悦。
……
难道主子是在担心耿侍卫长和穆先生吗？难道是他们这些暗卫做得还不够好，消息来得太慢了？
小一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原来不是一个出色的暗卫！
今夜的天很黑，乌云密布，看不见一点星光。
小一站在暗里，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哥，你今天都叹了十三次气了，是最近太累了吗？我们明天就可以进城了，你就可以休息一下了。放心，主子那里有我们，哥你不用太紧张。”
突然出现在身边的黑衣侍卫拍了拍小一的肩膀，对他表示了深切同情，“这几日的日程是有点赶了，哥你年纪大了，承受不住也是正常。我们就是说……”
今年刚刚二十五的小一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滚。”
“两秒。”
“好嘞，哥。”他再多呆一秒应该就会被灭口了。
小一摸了摸自己的脸，更郁闷了，虽然自己确实比他们都大，但是竟然有人质疑自己的体力？啊，不，能力。
小一微笑脸。
赵郃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小一一脸“诡异”的表情，笑得那么让人……不爽。
本来这两天赵郃就真的有一点在不高兴了。
“京都有消息了吗？”
“啊，没有。”小一看着赵郃一脸阴沉的表情，心尖突然颤了一下，连忙补充道：“不过临城那里来了消息，穆先生已经有了耿侍卫的消息，正在策划后日开始行动。殿下放……”放心。
小一的话还没说完，赵郃就又回到了房内，把门重重合上，拍了他一脸灰。
“这小破驿站的设施也太不行了，呸呸呸。”小一在心里嘟囔着，吐了两口灰。等等，不是穆先生已经来消息了吗，怎么殿下还这么不高兴？！
难道……
小一不敢相信又有点相信的看着紧闭的房门，殿下是不是年纪大累着了？可是殿下的年纪比他还小一岁呢啊！
“传令下去，所有人即刻启程，明日清早进入江南城。”
赵郃大步流星，话落在了身后。
小一：“是！”
赵郃的马喂足了草，这会儿看见他兴奋得开始小碎步跳跃。
踏雪一直跟着他四处征战，已经很久没有赶过这么长时间的路了。战马的血性犹在，并没有一点疲乏。
赵郃上前拍了拍踏雪，跨步上马。
“还是你有良心，想着本宫。不像那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传，怎么了，是觉着自己找到了新的大树，开始母女和睦，就疯天疯地了？”
赵郃光想想就气得牙痒痒，这可真是翅膀硬了，一点都不念着他。
在东宫的时候一日不见都会念叨几句，如今连个信都不知道递了，真是长本事了。
小一：“殿下，进城以后是否要把江南知府押入牢狱？”
他们先派去的人拿到了消息，江南赈灾款一路被贪污不少，虽说江南知府没有动手，但是他监察下属不力，也并未通报朝廷，是为失职。
“不用。”
赵郃原本就皱起的眉头，这下彻底粘在了一起。
赈灾款的贪污他是想到过的，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如此“简单”地就翻了出来，一路上的人都有沾手，这么大的一个体系，现在如此“裸/露”地展示在他的面前。
是这些人胆大包天，一点都不害怕暴露吗？还是背后有人就想把这些都告诉他，所以摆在了他的眼前……
赵郃：“进城后命江南知府速速来见。”
小一：“是。”
尘土飞扬，一群人浩浩荡荡离了城外驿站开始狂奔。光熹微之时，赵郃终于进入了江南城。
城门大开，不知是时辰太早，还是怎么，城门口来往并无什么行人，守城的士兵也是懒懒散散三五成堆。
一阵烈马行过，小一一脚踹到了一个想要上前拦阻的人，呵斥道：“太子殿下驾到，命江南知府速速前来。”
“参见太子殿下！”
城中白幡四起，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道上萧瑟极了。
据着朝廷已有上报的消息和赵郃派人探知的消息，江南加上附近受到波及的三城，如今境地非常不好。
赵承伟在立国之时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各地改革，江南的水患是他已经筹谋了很久的。
兴修渠道，疏通水流。
赵郃曾经也参与过商讨，这法子并无大错。工程耗时耗力，劳民伤财，去年完工，今年就出了事，让朝廷内外都震动不已。
江南水患冲了大半良田，许多村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水患之后，极有可能会发生瘟疫，虽没有症状出现，但也不得不防。
而上半年的蝗灾又几乎让整个南边颗粒无收，今年是立国以后的大灾年。
赵郃暂住在知府府上，只是众人没想到，这偌大知府上竟然没有几个小厮。赵郃下马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人出来。
小一：“你们知府人呢？怎么还不出来面见！”
像是这几个之中还算管事的人战战兢兢说道：“殿下恕罪，并非是我们大人有意苛待，而是昨夜大人带了府内大半下人出城救灾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奴才已经派人去通告知府大人了，殿下恕罪，还请先到府上休息片刻，这一路上殿下肯定是没有休息，过来得竟然这么快，奴才命人……”
赵郃鞭子一甩，在马上没有动弹，“带路，本宫要去看看灾情。”
马鞭一甩，这个聒噪的管事总算噤了声，连忙叫人备马出城。
“快快快，快牵马来，去郭家村。”
赵郃立在高头大马上，双目凝视着前方，身姿挺拔。
有不少听到消息的百姓都出了门，探着头在街上观看，私下讨论声不断。
管事出来的很快，虽然看起来他上了点年纪，但是骑起马来倒是利索，赵郃微微颔首，众人又开始向外奔去。
小一点了几个人，示意道：“你们几个留下把殿下住的地方收拾好，再去城外催促大部队快些。”
说罢，赶忙行动跟上了赵郃的身影。
太子行过，一路上不少百姓都下跪叩首，恭恭敬敬。
赵郃从城东进城，而郭家村在城南。相距不远，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村子。
路上听小管事说，郭家村正处在决堤口的下方，十分危险。本来知府已经提前做了安排，但郭家村还是出了事，死伤不少。因为现在手头上能用的人都已经派到各地去了，知府大人只好带着府上小厮匆匆赶来。
郭家村的小路泥泞不堪，有些地方已经被冲毁，看不出本来相貌了。
赵郃众人到达的时候，江南知府王澳正整理着衣衫向村口走来。
王澳四十多岁，不高，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现在满身的泥水，头发也有些凌乱，看着面色确实一夜未睡。
“下官参加太子殿下，请殿下恕罪。”王澳跪倒在地磕了四个头。
赵郃立在高头大马上，望着眼前的一切，灾民遍布，家园残壁。说出的话带着止不住地凉意：“王知府这礼行得还真是让本殿下看不明白啊。”
王澳俯首在地，回话，“这第一个头是下官应行之礼，后三个是下官请罪之行。”
“王知府这礼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可就是行错了。”
“下官没有行错。”
王澳抬头看向赵郃，二人的眼神一瞬间相撞。
赵郃下了马，挥挥手让王澳起身，踏着泥水向村子里走去。
“说吧，请得什么罪。”
“下官没有尽到百姓父母官的职责，让江南百姓遭此大难，是下官之一罪也；太子殿下来江南，奔波劳顿，日夜兼程，下官没有随时迎接府中也未妥当，是下官二罪也；面见太子，下官仪容不整，实属第三罪也。”
“王知府确有三罪，只是这后两罪本殿下不满意，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在回。若是回得好，本殿下就不罚你，若是回得不好，这父母官你也就不用当了。”
赵郃说得轻飘飘，王澳躬着身子也答得轻飘飘。
“下官遵命。”
赵郃：“你去吩咐他们救灾，不用管本宫。”他指了指身后带来的暗卫。
王澳领命而去。
赵郃一身华贵玄衣，面色清冷与这里格格不入，但来来往往众人皆行色匆匆，哀怨不绝，并没有多余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
小一走到赵郃身边，说道：“所有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但是殿下身边不能没有人，殿下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赵郃没回这句话，问道：“你觉得王澳如何？”
“消息上说王知府是江南人士，父母都是普通百姓，才学一般，但早前跟着皇上在江南做过事情才当上了知府。
但属下觉得，王知府做事有些糊涂。这些年一直没有大的升迁，碌碌无为。且他监察不力，放任下面贪赃枉法，没什么大本事。而且刚刚那么多人，他对殿下您磕头，这要是被有心人利用，难免不会多生是非。”
王澳非奴仆白身，一个堂堂朝廷大臣没有大型典礼是不用向亲王，皇子，乃至太子叩头的。
能叩头的无非是天地亲君师。
这些道理不用赵郃说，小一自己就是知道的，王澳在任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而刚刚，众目睽睽之下，王澳磕了头且一直坚持说自己没有磕错。
赵郃眯眼。
一个没什么本事，糊涂的人？
刚刚王澳磕头的时候身边除了一个小厮，就是他身后带来的暗卫，和他府上的管事。那些其他人连视线都没有向这边投射过。
“手下能训练出这样人的人可算不得糊涂。”赵郃转眼望去，他的暗卫几乎做着和那些小厮差不多的工作，还有些人因为武功优势做着更重的。
王澳真的把他的人用到了正点。
赵郃：“耿川柏怎么教得你？如此愚笨？三天后京都在没有消息，你就给我滚回去。”
赵郃凉凉瞪了小一一眼，话语中是满满的嫌弃。
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的小一一脸震惊，殿下这是嫌弃他了？！
他原来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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